小国学网>故事>父亲的遗愿

父亲的遗愿

收录日期:2025-08-07 20:57:53  热度:10℃

“时间像个推子,一不小心就把发际线向后推了半尺。”他刚大学毕业那年,回到老家,父亲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这样对他说。他脸上虽然笑着,心头却忽地一软。那一刻,他坚定了要把父母接到城里的打算,谈不上让他们享福,但至少在身边有个照应。60岁的父亲却坚定地说“不”,说以他的身体,再劳动个10年根本不成问题。父亲说:“与其去城里拿个木剑练太极,不如拿个锄头在乡下种地。”他想再劝,父亲来一句:“人挪活树挪死,我就是一棵树。”言下之意,去城里等于要命。

转眼父亲就70岁了。除了偶尔来城里小住,他和母亲多半时间都生活在老家,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每年春节回一次家,来去匆匆。有一年回家,父亲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父子俩一起走到了地头,并肩坐在山脚下,父亲指着一片地说:“百年之后,安身之所。”这里葬着父亲的父亲,父亲选这里为安身之所,他理解。

他不喜欢听父亲说到死,想安慰父亲,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于是,他忍着眼泪,表了决心:“等我将来死了,就睡在你边上。”父亲愣了一下,说:“等你成了老骨头,得留给你儿子才对。”然后,父子俩就笑了。

生死的话匣,自从这次打开之后,再也没有合上。每次父子相见,父亲都会谈到刚去世的同龄人,老头子的感慨多起来,但好在并不悲观。之前总是不肯请木匠做棺,最终还是默默请人做了。看到新做的棺材,他抱怨:“早早地做这个干什么?怪吓人的。”父亲就笑了:“这把年纪随时都会死,人死了不装起来,才吓人呢。”说完,父亲还幽了儿子一默:“我死了,在进棺之前,你得挠挠我的脚板心,看我还笑不笑。”

一晃又几年过去了,父亲已是满头白发。他回去的次数多了,夏天回一次,春节回一次。虽说来回奔波很疲惫,但心情总是好的。去年冬天,父亲忽然来电话,要来城里过年。他简直是欢天喜地,马上驱车千里回家接人。临行之前,父亲请左邻右舍来家里喝酒,酒桌上的父亲非常骄傲,说这次去城里就不回来了,他要去享儿子的福了……

那年的年夜饭,他和妻子说要在饭店订。母亲说去饭店费钱,她在家里做就是了。一向节俭的父亲,却破天荒要去饭店吃,还点了一瓶家乡的好酒。父亲吃得尽兴,喝到微醺后还哼起了小曲儿。回到家,父亲却冲进卫生间剧烈呕吐。他以为父亲醉了,母亲悄悄说,像这样的呕吐有一段时间了。他一下紧张了,父亲却指着“养胃丸”说:“这药管用。”他便没怎么在意。春节过后,上班下班,转眼春天来了。

那天深夜,他在书房,父亲走进来说,在街边看到花圈店,门口写着“殡葬一条龙”服务,就顺藤摸瓜,坐车去郊区的墓地看了。“嗨,城里的墓地真大。有树有草有花儿的,真幽静。”父亲这样说的时候,他愣了,父亲则像个孩子似的继续唠叨,“我一下喜欢上那地方了,还想着回头死了,当一回城里人……你看行不行?”他没有吱声,父亲声音变小了:“花不了多少钱,有一种树葬,感觉挺好的。你放假后去看一眼,把那树当作是我……”

自始至终,他都没说话,到最后认认真真地点头。等父亲出去后,他却泪如雨下。父亲一天天老去,生死离别的场景越来越紧迫,他预料得到,但却不知道如何面对。

半个月之后,父亲央母亲做了一桌好菜,等着他和妻儿回来。吃完饭,父亲咳嗽了两声,看着他说:“我怕是不行了。”父亲说,他的病,跟村里去世的几个人一样……父亲拉了拉他的手,说:“你妈,我就交给你了。”说完又把他的手,放在念高中的孙子手里说:“我把儿子交给你啦!”

第二天一早去医院检查,已是胃癌晚期。他抱怨父亲一直隐瞒,又懊悔自己怎么就没发现。父亲坚决放弃治疗,理由是“治与不治都得死”。老家得这种病的人,最后都去世了。他没有坚持,因为医生也说,太晚了。

都说落叶归根,他问父亲回不回?父亲摇头,说他想做一回城里人……

按照父亲的遗愿,父亲在一棵松树下长眠。每逢周末,他和母亲都会去墓地坐一会儿。松树还小,父亲的名字刻在小石块上,只有名字,没有生平。父亲分明在那里,他是一棵一天天长大长粗的树,这让他踏实。

有一天,他问母亲,父亲怎么突然想当个城里人?他如何舍得那一口好棺?母亲流着眼泪说:“你爸想让你安心,说你在城里没根儿,他埋在这里,你就有根儿了。他还说,回老家扫墓路途太远,他来了,你就不用长途奔波……”

他想,这辈子父亲从未被打倒过。如果有来生再有缘做父子,父亲也一定是打不倒的吧?因为父亲在倒下之前,都还在想着,怎么撑他这个儿子一把……

猜你喜欢

  • 公民

    阳光真好,空气真好!从那扇黑森森的大门出来,褚佳山长长地疏了一口气,他贪婪地呼吸着户外的空气,尽情地享受着新鲜的阳光。虽然从监狱出来,褚佳山只是保外就医,从理论上讲仍然没有人生自由,但是,他还是感到了自由自在。一辆崭新的霸道”停

  • 曲里拐弯地活着

    朱三虎喝醉了,就在自己的小屋里。朱三虎的小屋真小,也就十七八平,除了一条倒炕,剩下的地方就更小了。老家村子里很少有倒炕,村子里的房子一般都是一堂两屋,炕都是靠近窗户,那叫做顺炕,人坐在炕上感觉亮堂。城市的小平房大都是出头门,一间房没有堂屋,

  • 贼趣

    一烦恼是有传染性的,快乐当然也会传染。冯佳山的烦恼与快乐,经常会传染给小老弟。他高兴,小老弟就变着法地折腾,笼子就是它的天堂,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他憋闷,小老弟就提不起精神来,笼子自然成了地狱,戴了手铐脚镣一般,死气沉沉。小老弟是冯佳山养的一

  • 王婶家的那谁

    王婶和我家住一个大院,她个头不高,短发整齐而富光泽,人整个看上去很墩实,一袋粮撂在肩上,撩开的脚步噔噔作响,似乎她有使不完的力气。我从小不知道打哪儿论,单管她唤王婶。长辈人都唤她王鸭子,因为她走路左右摇摆,如鸭子趾高气扬。王婶早习惯了这样的

  • 不放心

    张和春的老婆是个宝,嗑着瓜子给洗脚。任谁说,张和春只嘿嘿咧嘴,不回应。常有生气的媳妇,责自己男人时候,拿手朝身后指:瞅瞅人家和春,你有人家一半我就烧高香了。男人都把脑袋摇成卜楞鼓:千万别烧高香!天下的女人都苦心欲降服自己的男人,似乎不降住家

  • 李大刀撞鬼

    提起李大刀,熟悉她的人都苦笑不知说啥好,象苍蝇腻歪在人家屁股上,看也不是打也不是。 李大刀中等身材,浓密的短发似乎从没有用过梳子,短粗的十指一拢而就。她衣装甚不讲究,合眼逮啥穿啥,错穿了丈夫的裤子出来兜圈并不稀罕,走当街上从裤管里能掉

  • 他出差了

    李处长拨通妻子的手机后,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松了松领带,然后闲手在桌子上轻轻的划圈。 想起自个儿优柔寡断的毛病,一身肥膘白肉的李处长恨不得抬腿踏自己一脚,非呲牙咧嘴抱疼脚不解气。本来,他昨晚躲在卫生间里掂量了许久后,从马桶上抬起已坐麻

  • 憨憨的嫂子

    外甥去年被一家外企应聘到北京工作。由于牵挂儿子,大姐就像所有北漂孩子的父母一样,为了照顾儿子的饮食起居从东北来北京暂住。因为北京离衡水不远,年前姐姐便到衡水看我。闲聊的时候她说,今年过年我回不去了,我小姑子、小叔子可怎么过呀?听了,我就不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