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球下的改变

我有个小学同学叫黄进，上海人，很精干，尤其眼睛特别，看人会把你缩小。他说这是天生的，再高大的人，他一看就变成了小屁孩，想的什么不知道，想干什么一清二楚。一次学校组织运动会，他被选做了纠察，负责维持秩序。在铅球比赛中，正当他疏散同学离开时，一粒铅球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中他的头上，他一声没吭就倒下了，吓坏了惊呆的人群。我记得地上的血红红的，都是从他头上流出的。

后来他被紧急送进了附近的职工医院抢救，我大概有一个多月没在课堂见过他。等再见到他时，听说他脑盖上装了一个塑料的脑盖骨，他还经常让人去摸，我也摸过，光光的，硬硬的，上面没有一根毛。

我认识的他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上海人的精明细致是什么？看他做事就全明白了。可是自从他和铅球有个约会以后，他好像变了，兴趣爱好都变了，学习成绩也下降了，反应也迟钝了，我们都替他惋惜。而他不以为然，他说他现在有了新的追求。以后，听说他喜欢上了篆刻印章，天天钻研，月月用功，把父母给他的零花钱全部用在了这上面。他父母虽然也心急如焚，但碍于孩子头上有伤，也毫无办法，只好随他而去。中学毕业时，高考的队伍里不见他的影子。他独自跑到了上海，求爷爷告奶奶地托了许多关系，最后给一个八十多岁的篆刻大师做了关门弟子。据他自己说，是大师觉得他的作品和一般人不一样。

我结婚那年，他送我一个篆刻印章，上面刻着我和太太的名字，他神秘地说，等到我出名的那天，你再拿出来用。自那以后，我失去了和他的联系，也不知道他是否出名了。一次在新加坡开银行账户时，要用到联名印章，我翻出了这枚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宝贝。银行的主管是个华人，他看到我的印章很惊奇，左右上下的凝视，胆怯地问我。

“先生，您这枚印章是在哪儿刻的？”

“在中国。”

“中国？中国哪里？”

“西安。”他听后很惊奇，他说他也有一枚，是著名篆刻家黄进所刻，是在黄进举办的国际个人作品展上求赐的。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我的同学已经出名了，我在用到他刻的印章时，他已经出名了。

有些事不敢多想，更不敢瞎猜，难道真是那粒铅球改变了他的命运？难道那个铅球过后，他的眼睛看什么东西都会变大吗？不然那么小的印章上怎么能刻出那么精致的图案和美妙的文字？想到这里，我接过他刻的印章，重新认认真真地欣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