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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孤老的遗愿

收录日期:2025-08-08 04:03:26  热度:8℃

一位孤老的遗愿

作者: 陈纪刚

他知道自己的再世时间不多了,没有子女的他向邻居的人们讲起他死后有个遗愿,他要求他死后将他的尸骨埋在那大田荒坎边,坟头向上,也就是要倒着埋。他,就是八十余岁背都驼了的夏支会老人。

人们问他,为什么要求这样办呢?

他说他身前在这块大田里像得了神经病的人,干了多年的坏事,害了乡亲们。他有罪,他是个罪人。但他这个罪人生前没有得到惩处,并且老了,乡亲们不但没有找他算帐,还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穿、吃、住都是大家给的,他感激大家,感谢共产党和人民政府。

夏支会孤老的遗愿很多青年人都不理解,问他到底在哪块田里干了些什么坏事?

他讲起了他在哪块田里那些难忘的往事—

那一块大田近十亩,四周没有森林遮阴,光线很足。在这块大田上面不远处,就有口塘,塘里储着水,天干这水就放出来浇灌田块。这块大田就是得天独厚的一块良田。由于夏支会是受苦人,家庭世代穷人出身,他为了反抗那像捉罪犯一样的拉丁,恨透了当时的腐败政府,他将左眼用针刺瞎了,他就这样逃脱了捆绑着去当兵。他这左眼就这样闭了几十年,就这样痛了几十年。

共产党来了,穷人翻身得了解放。恨透了旧社会的他才二十余岁就进了农会,参加分田地,斗争恶霸地主。他积极工作,一个字不识的他成了最基层的干部。

到了那一年他已经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在跃进的号角声中,他听说一亩田能产数千斤稻谷,还有亩产上万斤稻谷的。他不完全相信,他知道每亩产量就三四百斤,最高五百斤。这消息是在会场上上级领导大声讲的呀,还会假吗?还有报纸登载了呢,这还会假吗?

他也召开社员会,他说人家能办到的事,我们也能办到,争取来年那块大田亩产超万斤。要达到上万斤亩产,要怎样才能达到呢?他得出结论:一要深耕田块,二要多施肥料,三要密植。

就在这年秋末,刚收割了稻谷,他亲自到田里带头耕田。田到底要犁多深才算深耕呢?他拿着尺块,起初认为要深耕三尺,于是决定深耕三尺为宜。话是这样说,把牛牵在田边,驾上犁头,犁头根本进不了三尺深。大家眼看无办法,最后改耕一尺八寸深。这一尺八寸深把几条大牯牛累得出粗气,一会儿又躺在田里打滚,用竹丫子打牛屁股,牛又呻唤着起身拉犁,纤绳断了一根又换一根,犁头换了一架又一架,十亩田几个汉子犁了数十天才完成任务。

夺高产深耕准备作好了,紧接着是要把田块肥起来,夏支会就和大家一起把草木灰、牛粪、猪粪、鸡鸭粪、人粪挑往这块大田,田里铺了一层肥料,他还有些不放心,号召大家割青草倒往这块大田,大田里青草堆成了山,散开又用牛拉犁来翻泥盖住。人光着脚到了这田里,田里直冒气泡,田里的水乌黑,发出臭味。在这田里劳动的人们都用手抓自己那双光脚,那光脚奇痒难忍,红肿起水泡。

夺高产施肥认为达到要求了。到了五月初育的秧苗该移植到这大田里了。当年的水稻品种是高杆品种,一般的行距窝距在一尺左右为宜,夏支会认为要夺得高产行距窝距改为四寸左右,为了防备走假,得到落实,就用绳子牵线,并叫每人身上带把尺子插秧。秧苗按标准插好了,田里就绿茵茵的,过了一个星期,秧苗就定根返青,再过几天秧苗长得十分嫩禄,夏支会看着田里的秧苗就一脸笑容。可是不久嫩绿的秧苗引起严重的病虫害,什么钻芯虫、卷叶虫……秧叶发黑发麻,夏支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年还没有什么农药,只有用生石灰来杀虫防病。这大面积用生石灰效果也不明显,夏支会又听说生大蒜捣烂泡水喷秧苗可防虫治病,于是开会叫大家把食用的大蒜收集起来杀虫杀菌。这样杀虫效果都不佳,于是叫大家下田捉虫,露在叶面的虫能捉,茎杆里的虫毫无办法。又过了一段时间,秧苗该“怀胎”了,这田里的秧苗有的“怀胎”了,有的还在重长嫩苗,有的地方秧苗枯死了光着田块。那些“怀胎”秧苗刚吐出稻穗,正待授粉,一阵大风吹来许多倒在这田里。这十亩大田当年收了几百斤稻谷,往年还要收四五千斤。气得夏支会暗地里直摇头。

当年是作为示范田,产量是要向上级汇报产量的,夏支会想了很久,决定向上级汇报这十亩田已经获高产,亩产八千斤,十亩田产了八万斤稻谷。上级下来检查,夏支会用围席下面垫草,上面铺稻谷。围了好几大屯。上级领导来开了现场会,并向大家说夺得高产不要骄傲,要继续努力,总结经验,亩产才八千斤,其他地方有亩产有两万斤的,那田里的高产稻可以撑起人。

夏支会也在总结经验,他想深耕田、广积肥、密植秧是夺得高产的条件,是不会错的,但是为什么反而减产,这又是什么原因呢?他通过四处打听,又把报纸找来叫人念给他听,他恍然大悟,他大声说道:“今年要夺得高产,还要用这样的办法才能够达得到高产。”

水稻快“怀胎”了,夏支会把社员们叫到田边说:“这田里的秧苗株数还达不到高产数的要求,要把其它田块的秧苗移来定植在这大田里补数。”

于是社员们又去移植“怀胎”的秧苗,秧苗很高了,人们去移植折断不少,太阳一晒,秧苗卷叶。人们费了很大的劲,从其它田块移植即将“怀胎”的稻苗挤进那十亩大田里,这田里稻苗密度针都难插进了。

又过了几天,夏支会对大家说:“这‘怀胎’稻苗要补充营养,要用葡萄糖来让给它们补身子。”

有人听了低头小声笑起来。葡萄糖拿着钱也没有哪里能买到,于是就用黄糖或白糖代替。当年没有喷雾器,就用竹筒里面用木杆缠破布吸糖水后挤压喷射,夏支会和大家一起操作,干了一会,他认为这样浪费大,于是叫大家每人拿碗拿勺子,让每根稻苗都要“喝”上糖水。

几十人来到田里,用勺子喂秧苗。社员们在田里忙碌时,有人一边喂秧苗一边小声说:“苗儿乖乖,吃了好怀胎胎……”

“我们人都没有过到这样的好生活,夏支会他就是在瞎指挥。”有人说道。

“说话小声点,最好闭嘴不谈这样的话。”有人对发话的人警告道。

忙了几天,稻田里稻苗“喝”了糖水没有使稻苗变样。反而被人在田里面把稻苗踩得东倒西歪。

又过了几天,稻子该授粉了,夏支会对大家说:“水稻苗授粉,就像人结婚一样要闹热,要给水稻奏音乐,要给它表演舞蹈,使它高高兴兴地授粉……”

社员们听了,大家来到田块边,有的会吹笛子就用笛子吹起来,有的会拉二胡的就拉二胡,什么都不会的人就由人来教歌,唱起歌来,至于舞蹈就在那田坎上由几个读书娃娃像做广播操似的又唱又跳起来,这里热闹了好几天。

又一天,夏支会对大家说:“这水稻晚上在田里孤怜怜的,没有人陪伴,怎么会高产呢?”

于是安排大家每晚十人不论刮风下雨,轮流到田边陪伴水稻。这一天晚上半夜里夏支会去查看,见大家在田坎上躺着睡着了。他大呼大吼:“你们这样来陪伴能使稻苗不孤独吗?快起来,该唱的要唱,该跳的要跳……”

可是这一年这块十亩大田又只产了二三百斤稻谷。上报产量每亩一万八千斤,十亩田产了十八万斤。

这样的高产人们就会吃不完的粮食,可是人口的巨减引起了最上级的高度重视。这十亩大田再没有这样耕作了。

后来过了许多年这一块大田又要种双季稻,由于当地气候,种一季还能亩产五百斤左右,而种两季产量总共每亩四百斤左右。大量的劳力投入,又投入种子、肥料反而减产。夏支会上报产量双季每亩又是一千六百斤,让不适宜种双季稻的地方又扩大面积犟着干了好几年。他还得了奖状,戴了大红花。

为了使田里稻谷高产总是在想方设法。上面派来的工作同志认为这十亩大田要掏条河沟,夏天要排洪排湿。这掏河沟的事定在寒冬腊月,因为这是农田基本建设的最佳时期,不会影响春耕生产。

夏支会接受了这掏河沟的任务,回到生产队又开社员会,他鼓大那只独眼睛,捏紧拳头像在宣誓一样对大家讲:“我们要有人定胜天的精神,要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决心。要把这条河沟按时按质完成任务。哪天下雪,哪天上阵。下雪是考验我们的关键时刻。”

雪花飞舞,狂风劲吹,夏支会队长光着脚,叫社员们到水田里掏河沟。虽然社员们内心极不高兴,也只好跟着夏队长扛着锄头,拿着铁铲来到田边。大家站在田边,都不愿意下田,夏队长叫一位年轻社员教大家唱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

歌声唱起来,夏队长第一个跳下水田……

大家冷得身子僵硬,说话哆嗦,脸色发紫。夏队长问大家:“冷吗?”

可是谁也不答说冷。

夏队长又问:“冷吗?”

大家有气无力地答道:“不……冷……”

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社员高声吼道:“好冷啊!这样搞会冷死人的。”

夏队长说:“大家都说不冷,你老几偏偏说冷。你对建设社会主义心怀不满,对社会主义泼冷水。”

这天晚上开社员会,夏队长把那个说会冷死人的社员抓到台上,叫他检讨,他不服,他说他没有说假话,夏队长叫几个青年积极分子上台给他几拳几脚,打得他求饶:“那田里不冷,那田里不冷呀!我说冷是乱讲的。我彻底改正说假话的反动思想,重新做人……”

夏队长鼓起他那一只独眼睛大声说:“只要你改正了就是好社员,你是贫农成份,决不要受坏人的拉拢。今天晚上你到田地淘河沟三丈,完成任务,将功补过。”

雪在继续下,狂风仍在吹,那个社员由他老婆提着马灯,他又到田里掏河沟……

他的命大没有被冻死,但那双脚从此行走不便。谁也不敢说是冻坏了的,没多久他死了。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暖人心。哪块大田已经分下了户。夏队长也许是年纪大了,社员们选举时他落选了。他老婆去世了,他成了一个孤老头,他不愿闲耍“五保”。勤劳的他,分得大田的一部份他舍不得荒芜。良种的推广,化肥的应用,科学种田的指导,现在亩产可达一千斤以上。

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他实在不能劳动了,他享受“五保”,偶而他还会在那大田边走来走去,过去的岁月,他随风所作,劳民伤财,搞得大家日夜不安宁,饥寒交加。他忘记了吗?他没有忘记,他问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说假话害了大家?夏支会呀!瞎指挥呀!说假话既害了自己,也害了大家呀。他悔恨,恨自己当年像个神经病人,所以八十岁过了的他要求他死了就倒着葬在那大田荒坎边,他认为他该受骂,他要后人骂够,要人们永远记住那荒唐的苦难岁月,让当今幸福的生活永远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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