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有人不介意我丑并爱我
1
遇见王宏的时候，我丝毫没有心动。
很少有女人愿意说自己丑，但是我，真的很丑。
我肤色黑，脸颊有很多青春痘留下的疤痕。我的嘴唇很厚，鼻子很塌，鼻孔有些朝天。我的脸上总有两团横肉，胖的时候就更明显了。我的头发稀稀落落，似乎是10多岁的时候就这样了，老妈那时候带我去医院，想问问我是不是缺营养。检查的结果是我什么都不缺，我就长成这样了。
我和老妈一起住，老妈长得也丑。老爸是建筑工人，常年在外，很多时候过年都不回来。有时候朋友和老爸开玩笑：“把你媳妇一个人留在家里，你也放心啊？”但是看到老妈，他们就知道老爸不会担心了。
老妈常常安慰我：“丑又怎么样，你看我。不也结婚生子过平常人的日子？女人到了50岁，美丑都一样。”我知道老妈只是安慰我，因为老妈30岁的时候，还不甘心地去拉了双眼皮。那时候老妈已经结婚了，思前想后还是去做了手术。也是那一次，老妈还纹了眉，做了唇线，但不管怎么做，她还是丑。
我27岁了，因为丑，还没有谈过恋爱。
大学的时候，我也曾经单恋过，喜欢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大概是听说我喜欢他，很长的一段时间，对我也算不错，有时候主动和我说话，让我帮他个小忙什么的，有时候也找我借钱，他借的钱从来没有还过。我没有向他要过，我想他大概觉得我那么丑，他能给我一个暗恋的机会已经很对得起我了。大四的时候，他借了很大的一笔钱，那笔钱是我半年的生活费。我不敢告诉老妈，半年的时间里我一直打工赚生活费。
当过完那半年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像我这么丑的女孩，根本就没有必要谈恋爱，或者说，谈恋爱也是自取其辱。
我毕业了，好不容易在一个小贸易公司找到工作。做仓库管理员。我知道公司的用意，我在仓库待着，和别人接触的机会少，不会影响公司形象。
我一个人在仓库里，有人来取货就做好归类和登记，没有人来的时候就坐在角落里看书。我赚得不多，刚刚够生活。因为丑，我不喜欢和别人接触，但是我很喜欢这份工作，觉得一辈子做下去也不错。
2
王宏是公司新来的经理，有时候会到仓库验货。他看我登记的目录，说我写的字很好。仓库里光线不好，有些潮湿，惟一的一米阳光从很高的窗户投下来。他在那束阳光的照耀下看我，只看一眼，就不看了。他说，好好工作。
几天后，我上班的时候看到他，他和我打招呼。我知道他根本记不起我叫什么，所以说了一声“嗨”，然后就结束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又是年来，那段时间，公司的业务做得不错，有时候办公室忙不过来就让我到办公室帮忙。我去的时候，常常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我已经习惯在没有人的仓库待着了，不习惯和人交流。
王宏扔给我一沓请柬，是发给业务单位的，让我在上面写名称。我写完了，他说不错，又让我去印刷厂盯着，把年末的宣传画印出来。他布置完任务，我问明白到了印刷厂联系谁，他又叫住我：“程……”写了一个下午的请柬，他也没有记住我的全名。“算了，你还是不用去了，让小刘去吧，你帮着装订一下这些资料就行。”他说。
小刘很快出发了，她是一个漂亮姑娘，大约王宏觉得让我代表公司去监工。的确上不了台面。回到家，我并没有和老妈说起这件事情。虽然我没有什么朋友，很想找一个人说说，但是在我和老妈小小的、不足40平米的屋子里，我还是忍住了。
3
我们的接触，就这样一点一点多了。
王宏有个女朋友，到过公司一次，和所有的同事说话，但是只给我留了电话号码。她有时候会打来电话和我聊天，她说我的性格很沉静，不浮躁，她喜欢和我交往。有时候，王宏告诉她自己在加班，她就会打电话问我：“他是不是在加班，还有谁在加班呢？”我大部分时候在仓库，但是能回答的，都回答了。
那天加班结束，好多同事都蹭车或者打车走了，我一个人在公交站等车。从前上学的时候，一个男生开过玩笑：“女人要是长得丑，就省了打车钱，直接走回家就行。你怕别人劫财还是劫色，劫财，你没有；劫色，成功了他都得回家哭。”要是谁像我一样，丑了这么多年，大约也学会自嘲了。
一辆车停在我面前，车上是王宏。他招呼我上车，送我回家。他开着车。偶尔说话，说他女朋友最近总给我打电话，他会好好说说女朋友，让她别骚扰我了，女人太多疑了不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从来没有离一个男人这么近过。车内的空间狭小，他的身体在我旁边，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他沉默了很久，突然说：“程家瑶，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特别羡慕你？仓库的工作很简单，不像我，天天面对千头万绪，太难了。”
我原本没什么话说，但是说到仓库，或许因为熟悉，我放松了很多：“是啊，那儿真的很好。有时候出完了货，我就在一米阳光下看书，我什么书都看。”我停住了，有些警惕。他笑了：“没关系，仓库的工作薪水低，在薪水高的办公室，大家还偷偷玩游戏呢。”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把我送到家，看着我走上楼才离开。我觉得很温暖，站在楼道里，站了很久才开门进屋。
4
他的女朋友，送给我绒线的帽子。我戴上，觉得自己似乎好看了一些。
他自己送过我一束小熊，像玫瑰花那样包起来，每个花枝上都有一只小熊。公司的年终餐会上，那束小熊是装饰品。年会结束后大家都走了，他把小熊递给我：“女人都喜欢这些吧？”
和女朋友分手的那一天，他喝醉了。他的女朋友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分手的地点，让我去看看他。我去的时候，他摇摇晃晃要开车回家，我不让他开，他非要开，还推我。后来，他到底没开，我扶着他回了他的家，把他放在床上。
他说：“明雁，不要走。”明雁是他女朋友的名字。他拉我的手，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被男人拉过手。他拉着我的手不肯放，我就让他拉着。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我很想亲他一下，但是我不敢。
他的床头放了一面小镜子，很小巧，应该是明雁留下的。我打开镜子的盖子，看到了自己，小小的眼睛，厚厚的嘴唇，鼻子很塌，头发很稀疏。如果我不是这么丑，我或许会留下来陪他，但是我太丑，我不愿意他醒来的时候看到我。
我关上房门，走了。
5
那天以后，我们似乎有了一点默契。但是在人前的时候，他从来不表现出来，更不会和我说话，只有偶尔，他到仓库察看登记簿的时候。那时候往往快要下班，夕阳柔和的光淡淡地投在寂静的仓库里面，在这样的柔光下，任是谁都会看起来好看一点。
每当这时候，他就会在仓库里呆一阵子，和我聊天，我们什么都谈。还有一段时间，加班结束的时候，大家都走了，他开着车停在我面前。若不加班，或是和同事一起离开，他不会过来搭我。
我们最接近的一次，是一个夜晚。“陪我买点东西吧。”在一个小店前，他停了车。回来的时候，他握着一包烟和满满一大袋零食。
他把零食递给我，点燃烟前问我：“可以吗？”我点点头。我点头的时候，他突然抱住了我。那一瞬间，我几乎要哭了。他说：“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如果你漂亮点儿就好了。”
他不说“你不那么丑就好了”，而是说“如果你漂亮点儿就好了”，我一下子就真的哭起来了。
6
是的，我的确太丑，丑到从小到大，都受欺负；丑到没有男人和我说话，丑到若不是这间仓库，我很难找到工作。
我辞职了，如我所料，王宏并没有怎样挽留。大家举行了一个告别餐会。送我，也是彼此乐一乐。公司新来了两个85后小美女，一直拥簇着他。那天。大家都说我人好，脾气好，性格也温柔。他们祝我以后有不错的发展，有人还说谁能娶到我就好了，宜家宜室。
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在门外，他又抱了我，我的头埋在他怀中。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从此，我再没有见过他。
我不再到外面上班，在家里开了一间网店。无聊的时候，我也像别人一样消磨时光。那天在网上看电视剧，一个丑女嫁给超级大帅哥。在婚礼上，丑女说：“看在你还算帅的份上，看在你给了我们未来的女儿有了走美女路线希望的份上，我就不嫌你识字没我多，勉强嫁给你吧。”帅哥说：“看在你识字多的份上，看在你给了我们未来的女儿就算走不了美女路线，还有点希望走才女路线的份上，我也不嫌弃你了。”两个人相拥亲吻。
那是一个很有才气的丑女，她压根没有我丑。我不过是一个家境普通、没有才气、极丑的女人。我知道，我不能和她比。
因为丑，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我宁愿王宏的拥抱，王宏的不舍，是因为浅浅的爱情，也不愿那是因为深深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