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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活在矿区

收录日期:2025-08-08 01:00:51  热度:11℃

我出生在一个矿区,爸爸的工作是挖煤矿。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行业,我很怕故乡的冬天,很多雾,冷冷地坐在学校上课,一听到矿务所敲紧急钟,“当当当,当当当”,然后开始广播几号矿出事,我在教室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心里拼命祈祷:“不要是我爸爸,不要是我爸爸。”

那样一个矿区有一个好处,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行业危险,每个人都知道明天不知道在哪里,所以人跟人学会了互助和珍惜。村子里如果刮台风,屋子被掀掉,第一个修的肯定是寡妇家,大家都去帮忙,因为家里没有男人。我看过一本书,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每次看到都很感动,觉得我们那个村庄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社会缩影。在那个村庄,基本上没有谁是李先生、王先生,不是阿伯,就是叔叔、阿公,女生不是阿姨,就是姑姑、阿嬷。

小孩子端一碗饭就可以全村吃遍,但同样你只要做错一件事,就会被打3次。我有一天只是在路上转弯处小便,伯伯过来,看到就一推我,说:“你怎么在路上小便,女生如果看到多难看!”我那时候只是小学二三年级而已,就被打了一次。事隔半年之后,有一天那个阿伯跟我爸爸在树下聊天,看我走过去忽然间想起来了,说这个小孩儿有一次在路边小便,我打过他一次。我爸爸就说:“过来。”然后“啪啪啪”,又一次。事隔1年之后,一次他太太去洗衣服,碰到我妈妈,她突然间又想到了:“我听我先生说,有一天那个谁啊就在路边小便,我先生打过他。”回来我妈妈二话不说,竹子一拿就是“啪啪啪”地打。

那是一个生命共同体,你的丧事,大家是真心地悲伤着;你的喜事,大家是真心地替你开心。

这个村子消失36年了,我父亲去世是1989年,他是矿工,五十几岁生矽肺病,六十几岁受不了,自杀。那一天我弟弟先回去照顾妈妈,我在那边处理后事应付警察,因为是非自然死亡。我回到村里差不多晚上10点多,狂风暴雨,我弟弟回去时已经通知了叔叔伯伯。我晚上10点钟送爸爸的遗体进门的时候,所有的叔叔伯伯已经在那边跪下来,来自各地。

第二天治丧的时候,我弟弟说爸爸曾在夜里讲,他的丧事即便在半夜通知给朋友,他也很自信他的朋友都会来。我爸爸还交代扛棺木这件事,叔叔伯伯都老了,都有矽肺病,所以我们要雇人来扛。我有一个叔叔就说:“这种事情你不要烦了。”

出殡那天,叔叔伯伯很早就来了,每个人自己拿草鞋来穿,草鞋上套着白布,意思是要扛棺木上山。从我家到平路的路面有20级台阶,我是长子,要捧牌位在前面走。我在那边大哭,我哭不是因为我爸爸,我爸爸临终前的一个月,该哭的我都哭了,我是看到十几个叔叔伯伯,六十几岁,都是矽肺,皮肤苍白,腿瘦瘦的,使劲抬上去,肌肉收缩,我看到十几双腿在抖,心里想我这一辈子如果有这样的朋友,即便什么都没有做,也很自豪。

我对上一辈人的情谊、人跟人的真情很珍惜。经过最重、最浓密的情感之后,你再去一个地方,会没有办法把它当做你的故乡,你的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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